不受欢迎的美联储极端鹰派 |《内情报道》系列三-8846威尼斯

本书说出一个让人震惊但又引人入胜的故事，透过一位试着警告众人的美联储资深官员传达的资讯，娓娓道来量化宽松如何损害了美国经济，扩大了全球金融风险。这是一份内情报道，揭露美联储跨越红线的决策内情，细数从全球金融风暴到量化宽松的撒钱救市，如何助长高风险投资，造成难以衡量的长期金融风险。

#鸽派与鹰派#

当汽车到达时，霍尼格和其他地区银行行长走到外面，穿过酒店大堂的玻璃门，来到宽阔的门廊下的半圆形车道上，他们的车正在那里等着。霍尼格上了车，车辆驶出车道，进入繁忙的早晨交通系统。从酒店到美联储总部的路线经过华盛顿西北部的雾谷社区，这是城市的一个安静区域，感觉远离了国会大厦和白宫周围的繁忙街道。通往总部的一条路线经过了华盛顿圆环，这是一个小公园，中间有一尊美国第一任总统的雕像，他骑着马，身体微微后倾，手里拿着一把剑，似乎准备进入战场。

随着风景的流逝，霍尼格有最后几分钟的时间来思考，并为今天的工作做好准备。在为期一天的会议中，fomc的每个成员都将提出一个论点，霍尼格一直在努力准备他的发言。那天要发生的事情基本上是一场政治辩论，霍尼格需要仔细地整理他的事实。

使是美联储的基本政治也让外人感到困惑。在更广泛的美国世界，政治争论的战线是相对清晰的。你有你的保守派，他们想限制政府的影响力，你有你的自由派，他们想扩大政府的影响力。每晚在有线电视新闻中上演的愤怒辩论往往来自这两种广泛的治理理论。但美联储的政治是混乱的，在这个更广泛的框架内并没有什么意义。美联储内部的基本紧张关系是用从外交政策世界借来的语言描述的，使用的是“鹰派”和“鸽派”的术语。在外交政策中，鹰派主张进行积极的军事干预，而鸽派则通过支持外交来反对积极的干预。奇怪的是，这些术语在应用于美联储时被颠倒过来。美联储内部的鸽派主张进行更积极的干预，而鹰派则试图限制美联储的影响力。

美联储的鹰派和鸽派之间的辩论通常从通货膨胀的角度来谈论，即当价格迅速上升和货币价值下降时的那种危险状态。如果美联储被看作是监督经济增长的核工程师团队，那么通货膨胀就被看作是要不惜一切代价避免的熔断。上一次通货膨胀袭击美国是在20世纪70年代，在人们的印象中，那是一个混乱的时期，从肉到汽油到房子的价格都在不可控制地上涨。中央银行将利率保持在过低的水平上，时间过长，就会造成通货膨胀。鹰派讨厌通货膨胀，因此希望保持较高的利率，限制美联储的影响力。鸽派不那么害怕通货膨胀，因此更愿意印制大量的货币。

目前还不清楚到底是谁在美联储内部开始了鹰鸽派的主题，但它坚持了下来。例如，珍妮特·耶伦经常被描述为鸽派，因为她支持低利率和更多干预。相比之下，汤姆·霍尼格和理查德·费舍尔则被描述为鹰派，因为他们寻求提高利率并限制美联储对市场的干预。不用说，在公众中，鸽派得到了更好的报道。谁能对鸽派提出异议？理论上似乎是，鸽派有同情心，想帮助经济和劳动人民，而鹰派则苛刻严厉，想阻止美联储帮助人们。

#反对qe的理由#

霍尼格在2010年期间的行动使他变成了fomc的极端鹰派人物。它甚至把他变成了更糟糕的东西。在经济方面，他被视为一种史前的野蛮人，经济学家称之为“梅隆主义者”，这个词是指大萧条开始时担任财政部长的安德鲁·梅隆。在经济学的世界里，真正的恶棍并不多，但梅隆是其中之一。梅隆以一件事而闻名：无情和妄想。这个名声来自于市场崩溃时他给胡佛总统的一个建议。梅隆告诉胡佛，让火烧起来，让人们破产。他认为，这次崩溃是一种道德上的清洗，是为未来更好的经济扫清道路所必需的。“清算劳动力，清算股票，清算农民，清算房地产”，据说梅隆这样告诉胡佛。这个建议是妄想的，也是无情的，原因是梅隆的经济理论是错误的。对农民和股票进行清算并不干净。清算造成了失业、消费疲软和增长缓慢的下行循环，持续时间越长，就越难扭转。通过敦促胡佛清算如此多的价值，梅隆清算了未来多年的经济增长。

似乎无法想象有人能在2010年推动梅隆的观点。而这似乎正是霍尼格在做的事情。美联储正试图提供帮助。它正试图促进经济增长。美联储正试图变得鸽派。通过投票反对这些计划，霍尼格显然是想让美联储在人们在9.6%的失业率下受苦时保持袖手旁观。霍尼格，这个极端的鹰派，梅隆主义者，与时代格格不入。事实上，随着时间的推移，托马斯·霍尼格周围的名声已经巩固。在他的一连串异议之后的几年，纽约的一位自由派金融记者在被问及霍尼格时，立即回答说“是的，他是个怪人”。大约在同一时间，在华盛顿特区的一个鸡尾酒会上，保守派智囊团美国企业研究所的一位经济学家立即对霍尼格说：“他错了”。霍尼格的担忧在人们的印象中是对通货膨胀的担忧，事实证明这种担忧是没有必要的，因为通货膨胀从未到来。多年来，关于霍尼格的故事变成了一个错位的《旧约》人物，他不知何故闯入了现代经济领域，紧紧抓住过时的经文，疯狂地警告通货膨胀、更多的通货膨胀，甚至是恶性通货膨胀。

历史记录表明，这种叙述是完全错误的。霍尼格并不是因为担心通货膨胀而提出异议。他也不是梅隆主义者。在全球金融危机期间，霍尼格多次投票，采取影响深远和前所未有的紧急行动。他相信美联储作为危机应对者的作用，在恐慌的时候可以用钱淹没银行部门。他相信当银行陷入困境时，应采取强有力的印钞政策。

霍尼格在2010年才开始提出异议，当时美联储似乎致力于将美国的货币供应量保持在零界限。对霍尼格在2010年fomc会议期间的评论（其记录在事发五年后才公开）以及他当时的演讲和采访的回顾表明，他根本就很少提到通货膨胀。霍尼格对相当不同的事情提出了警告，而且他的警告被证明是有预见性的。但是他的警告对于那些没有密切关注货币政治的人来说也是很难理解的。例如，霍尼格喜欢谈论很多关于将利率保持在零边界的"分配效应"的东西。

分配效应并不是人们在理发店辩论的东西。但它是影响每个人的东西。霍尼格谈论的是货币的分配，以及美联储将货币从经济的一个部分转移到另一个部分的方式。他指出，美联储的政策不只是影响整体经济增长，还做了很多事情。美联储的政策在富人和穷人之间转移资金，他们鼓励或阻止像华尔街的投机活动，这可能导致破坏性的金融崩溃。这种谈论美联储的方式破坏了鹰派与鸽派的结构。他指出的事实是，美联储可能导致与价格通胀无关的崩溃。

霍尼格并不只是在fomc会议的闭门造车中说这些话。2010年5月，他在接受《华尔街日报》采访时阐述了他的观点，并解释了他的不同意见。“货币政策必须不仅仅是以通货膨胀为目标。它是一个比这更强大的工具。它也是一项分配政策，正如我们已经了解到的那样”，霍尼格说。

当霍尼格谈到分配效应时，他是在描述0%的利率如何创造赢家和输家。当利率达到零时，货币变得便宜，它推动银行进行更多的风险贷款。这是因为银行不能通过存钱来赚取利润，而在一个利率较高的世界里，比如说4%的利率，他们就可以做到。在4%的世界里，银行可以通过把钱藏在政府国债等超安全的投资中来获得体面的回报，政府国债将为银行的贷款支付4%的费用。在0%的世界里，情况就不同了。银行把钱藏在超安全的债券中，可以赚到更多的钱。这就促使银行在风险的荒野中寻找收益。更高风险的贷款可能会支付更高的利率，或更高的"收益率"，正如银行家们所说。当银行开始寻找收益率时，他们正在将他们的现金在收益率曲线上移得更远，就像他们所说的那样，进入风险更大的投资。

零界的生活将银行推到了收益率曲线的下游。银行有什么可失去的？一个有风险的赌注比什么都强。而这不仅仅是将利率保持在零的副作用。“这就是重点”，霍尼格在多年后解释说。“重点是让人们愿意承担更大的风险，让经济再次启动。但它也分配了资源。它分配了这些钱的去处。”

霍尼格担心的是，当美联储把所有这些钱从安全投资中推到风险投资中去时，会发生什么。当现金被推到收益率曲线上时，就会导致霍尼格在2010年警告的第二个大问题：一种叫做资产泡沫的东西。2008年崩盘的房地产市场就是一个资产泡沫。2000年网络公司的股票市场崩溃是资产泡沫的破裂。当资产泡沫崩溃时，一般人倾向于指责灾难现场的人，他们不可避免地是贪婪的华尔街类型。是那些目光短浅的股票经纪人抬高了股市，或者是那些不诚实的抵押贷款人助长了房地产的繁荣。但霍尼格在这两个资产泡沫和随后的崩溃期间都坐在fomc上，他亲眼看到了美联储在创造这些泡沫中的重要作用。2010年11月，霍尼格担心，美联储正在重复这个错误。就在几个月前，在8月份的fomc会议上，霍尼格的挫折感似乎已经沸腾了。他说了一句大多数美联储官员从未承认的话，至少在公开场合是这样。中央银行不仅仅是把经济从2008年的崩溃中拯救出来。美联储对此崩溃负有很大的责任。

“我们所经历的金融和经济震荡并不是凭空出现的”，他说。“它们是在民主党和共和党政府规定的多年低利率、高且不断增加的杠杆率以及过度宽松的金融监管之后发生的”。他正在解释他在那次会议上的异议，并警告说，美联储可能正在犯导致2008年的同样错误。“继续使用零利率只会增加长期前景的风险”，他说。

#美联储总部#

霍尼格输掉了这场战斗，以及2010年的所有其他战斗。美联储不仅将利率保持在零界，而且现在正就低于零界的计划进行投票：实行量化宽松。霍尼格反对量化宽松已经几个月了，而今天他也将输掉这场战斗。

霍尼格的座驾继续向南驶向美联储总部，总部位于马瑞纳·埃克尔斯大楼内。埃克尔斯大厦位于购物中心的安静一侧，靠近国会大厦圆顶的另一端。从华盛顿的标准来看，这栋楼很不起眼。它并不十分气派。事实上，它与博物馆和贸易大楼相比，几乎不引人注目。埃克尔斯大楼有一个明亮的白色大理石外墙和长方形的柱子，像美元钞票上的雕刻一样质朴：整齐的线条，锐利的角度，和安静的权威。

载着地区银行行长的汽车被引导到大楼的一个侧门，在那里他们驶入一个私人的地下室停车场。乘客们下车后沿着走廊进入大楼本身，乘坐电梯上到二楼，霍尼格和其他地区联储主席在那里前往会议室。

埃克尔斯内部的装饰是就像是一家大银行和一家博物馆的结合体。铺着地毯的走廊两旁都是精美的艺术品。旁边的办公室很大，设备齐全。理事会办公室是埃克尔斯大厦最著名的特征，而理事会办公室最著名的特征是其中心的巨大的卵形桌子，一个闪闪发光的抛光木板条，似乎永远不会停止。fomc成员在辩论时都围着这张桌子。桌子正上方悬挂着一盏华丽的镀金吊灯作为照明。房间的一侧有一个大壁炉，对面是一排排椅子，会议期间，工作人员在那里集合并坐着，在被要求时开始发言。

霍尼格在fomc成员进行小范围交谈并找到自己的位置时入座。霍尼格第一次加入这张桌子，作为fomc的投票成员，当时传奇人物艾伦·格林斯潘作为美联储主席主持工作。但霍尼格在中央银行的经验甚至可以追溯到更早。他曾在五位主席的领导下在美联储工作，从20世纪70年代的阿瑟·伯恩斯开始，包括保罗·沃尔克的传奇任期，他在20世纪80年代初将利率提高到两位数，以消除通货膨胀（导致残酷的衰退）。

在美联储，从来没有过类似和平、稳定的时期。事情总是在变化，一场危机总是导致另一场危机。但也从来没有一个时期像格林斯潘的继任者本·伯南克那样，改变了一切。